「快!準備二次電擊!」
在嘈雜的手術室門外傳來門內醫生的大吼,壓過隔離在外,人群無助的哭鬧。
你搖下車窗,探出頭,有些困惑的蹙起眉。這兒對你而言是個陌生城市,你不明白為什麼會闖進這裡,但你卻找不著出去的方式。
這城市像做大型迷宮,每一條街道卻意外的對你來說都似曾相識。可你明瞭,這城市,你是初次造訪的。那種熟悉感不過是你不斷迷路下的錯覺。
你收回身,再次發動車子。在車子發動的瞬間,從車上音響洩流而出令你心安的曲子。
那是你的新曲。
你是國民偶像。即使你對「國民」二字有些微詞,但仍無法改變這事實。你嘆口氣,輕踩油門離開原地。
那重複不停的新曲,在這死寂的城市裡,是你唯一感受到「活著」的證明。
手術室外的哭鬧聲更大了。
因為隨著時間逝去,一包又一包血漿灌入傷者身體,又從抽取體液的幫浦中抽出。
傷者的狀況未見起色。
不知從何而來的報紙打在你車前玻璃上,使你不得不踩下煞車。打開車門,你顯得有些不耐的一把扯下報紙,隨意往車內丟置。報紙上寫了什麼對你毫無意義。
對此刻的你而言,離開這無人氣的鬼地方才是首要目標。
甚至,你還暗暗期望,最好下次飛來的是張地圖。
這是一個無生氣的城市。
你下了這麼個結論。
但這「無生氣」覺卻令你異常熟悉,熟悉到讓你想要抓住任何一項「活著」的事物,好逃離這種感覺。
路燈一閃一滅,傳來電流聲響,和新曲混合出一種說不上來、讓你不安的旋律。
倏地,在巷口對側傳來另一輛車的引擎聲,那聲音不大,但在這寂靜的環境裡仍清晰無比。你趕忙拿起身旁的手電筒,往聲音的方向照去。不出你所料,巷口對側停了一輛白車。
這發現讓你覺得興奮。你迅速將手電筒丟往一旁,重新發動引擎,決定追了上去。
因為你沒來由的認為,只要追上了那輛車,任何問題都將迎刃而解。
白布蓋在那人身上,那即使再多哭喊也無法挽回、已逝的生命。相較於他人,往生者的家屬顯得特別冷靜。
這不是無情,而是看透了於事無補。
急診室的收音機傳來主持人低沉溫柔的聲音,訴說之前聽眾來函,所希望點播的曲目──是首溫柔到傷人的情歌。
終於,家屬原以為乾涸的眼淚再次潰堤。
那輛車總與你相離不到兩個車身,每每你要追上的瞬間他總是早你一刻從你眼前離開,僅剩煙塵。
你有些懊惱的停下車。決定下來走走好緩緩那種追不上的焦躁感。商家櫥窗上的廣告電視牆並沒有因為無人的關係而停擺,有些老舊的螢幕不斷閃爍,螢幕過低頻率讓人眼無法直視太久。
而你也沒這心思看清上面訊息,唯一印入眼簾的是關於你的照片。可你並不在意,你是偶像,在這新曲發售時刻本來就會出現在螢幕上──不論你是否願意。
你回身,回到車上坐定。突如其來的不安感讓你不禁甩甩頭,將音響聲音調大,想要藉此壓過那股不安。
因為你堅決相信,只要追上了那輛車,就能解決一切。
喪禮出乎意外的低調,不像往生者生前的風格。
到場拈香的除了往生者好友外,報章媒體記者全被屏除。媒體們對家屬這樣舉動顯得不滿,卻又找不著理由反駁,僅能悻悻然的簡單以「MISSING」一詞當作標題帶過。
即使如此,那篇幅仍佔報紙了半個版面。
畢竟以死者生前的名氣,的確有資格佔上半個版面。
這回你真追到煩了。
微慍地再次踩下煞車,你停在巷口,輕搥了下方向盤。有些不經意的轉過頭,看著巷口彼端,隱約發現那輛車似乎就停在那,車上人似乎在尋找什麼的彎下身。
你與那人的距離太遠,可那人的動作卻勾起你一些模糊回憶。
正當你還在想這既視感到底從何而來時,一道白光穿過巷子,照得你睜不開眼。你下意識伸出手擋在眼前,仍從眼角的餘光發現後照鏡有輛車停了下來。
同時你也發現那輛車跟你的車型一樣。
那輛車的駕駛打開車門,一切動作就如同他在二十分鐘前所做得一樣。
靈堂反覆播放的是往生者所唱過的所有歌曲。雖然打從一開始就對於往生者走上這條路頗有微詞,但事實上,往生者在這方面的成就卻毋庸置疑。
身為母親的她還記得曾經對往生者大喊說:要是沒生你這兒子就好了!
而往生者也僅是一咬牙轉身就此斷了音訊,直到再次見面,是帶著成就的傲氣回到家鄉。
此刻正好撥到最新的一首曲目、也是往生者生前最後一首。
像是在祈求什麼,將希望放在無稽的流星上,然後扎扎實實地活著。
是這首曲子的中心。
即使到了最後一刻,那孩子還是走在自己的道路上,無悔意地。
身為母親的她,拭去眼角淚水,挺起腰面對每位來弔唁的人。
零碎的記憶片段終於在你思緒中拼湊出完整圖形。你在追得那人是誰、在追你的那人是誰,在你心底也有個譜。
你終於知道,為什麼你追逐的那輛車子永遠無法追上。因為只要追上了,某見不願面對的事實、老是從腦海閃過的事實將會被赤裸的呈現在眼前。
你深吸口氣,再次將雙手搭在方向盤上,用力的踩下油門逃離現場。後照鏡隱約看見那人擰起眉,有些不滿。而那是二十分鐘前你的表情。
你知道的,你只是不想承認。
不知道開了多久、也不介意開了多久,在這裡,其實時間是停滯不動的。一張報紙從天而降,打在你車前玻璃上,逼得你不得不踩下煞車。
你走下車,一把扯下報紙,隨手丟在一旁的椅子上。你並沒發現,那份報紙已經反覆在你尋找出路時出現了好幾次。
如果你肯面對現實,你會發現報紙上寫了什麼。
可惜你不肯、也不願。
在這無法逃離的記憶牢籠裡,你只相信自己。
車內反覆著同一首曲子,那是你的新曲,此刻你卻覺得它的存在是種厭煩。你不留情的關下它,再次踩下油門向前,不回頭地。
即便你知道這只是記憶的牢籠,你仍想掙脫它。
- May 27 Tue 2008 00:16
【卷】Meteor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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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ETEOR
望月 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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